夆聿

【古赫】Hooked(第一季全)(01~06)

*用嗷呜队立大功来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未修未改2021.7


闹钟不停地响着,男孩跑得飞快,准时坐在了沙发上。卡通人物随着音乐晃动,他的腿也跟着它们起舞。赫雅出了个差,此时还没有回来,所以哪怕瑞没有完成日课,也能与他屏幕里的朋友准时相会。

“干得漂亮!打倒他!”男孩挥舞着小拳头,伴随着他的动作的是一阵脚步声。瑞心猛地一跳,皱着眉头苦兮兮地关掉了电视机。他听见门铃响起,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搬着小板凳来到门口。来客很高,瑞踩着板凳通过猫眼仰视他,被玻璃扭曲了视线的男孩依然被他的眼睛牢牢吸引住了,他好像明白了课本上的飞蛾为什么会扑火。于是瑞错开视线,踮起脚尖,盯着男人的风衣下摆,和他手上一把收起来的湿淋淋的黑色雨伞。

“你好?”瑞隔着门怯生生地开了口。

“你好。”男人说,“我来找埃达斯医生。”

“赫雅出去了。”瑞说,“不好意思,你需要在门外待上一段时间,赫雅说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没关系。”他转了个身,靠在了门上,“我在这里等她回来。”瑞心里还记挂着与黑恶势力的最终决斗,又溜了回去打开了电视。等待着屏幕忠实反映他的朋友们近况之前,他又踌躇了两下,贴着门不放心地向陌生人叮嘱道:“如果你看到赫雅回来了就敲两下门,拜托了。”听见对方的允诺,他才放心地回到柔软的座椅之中。

“你生病了吗?下次可以先预约。”广告时刻,无聊的男孩终于想起关怀自己的新哨兵,瑞凑过去好心提醒道,“赫雅说今天有些麻烦,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那真是很遗憾。”男人说,“也许今天不是个来访的好时机。”

“外面的雨很大吗?”

“嗯。”他挂在栏杆上的雨伞还在滴着水,“也许她是被大雨困住了脚步。”

“那你能帮……”

“小朋友,”他叹了口气,“我是来看病的。”男孩垂头丧气,苦恼地竭力回忆着赫雅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伞。他想到她可能在雨帘中穿梭,连动画片也看不进去了,心不在焉地看着小伙伴们庆祝着胜利。于是瑞在喝彩声中把自己的烦恼告诉门外人,企图打动他,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为什么不能给她打一个电话问一下呢?”

“我没有电话!”瑞有些生气,“座机前几天坏掉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你可以用我的。”好心的陌生人说。

“可是我不能给你开门。”

“那我们继续等着吧。”男人说。电视机上的卡通人物接连退场,身着正装的主持人正襟危坐,提醒着市民们注意安全。瑞托着腮,看着钟表的指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他断断续续地听着报道:失踪……夜行……独身……死亡……瑞睁大了眼睛,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男孩急匆匆冲向门口:“求求你……”他说出口的声音带着哭腔,门口的石头终于被他撬动了,陌生人把手机放在门边,离开了很远示意男孩可以开门。

他紧张地听着彩铃,咽了口唾沫,二十三秒,她终于接了电话:“你好?”

瑞猛吸一口鼻涕,眼泪刷刷地往下面掉:“赫雅……你带了伞吗?”

“瑞?好啦,我还有十分钟回来。”她安抚着他,“有带。怎么哭成这样?”

“我听新闻……好多人失踪了……”瑞又吸了一次鼻涕,“我好担心你,赫雅,我好担心你。”

“绿灯了,我先挂了。”赫雅说,“别担心,快去洗漱准备睡觉了。”男孩又呜咽了几声,听见那边的忙音。他问了下无所事事的手机主人,确认位置后把他的手机放在了门口。他听见男人轻轻笑了两声,说道:“你还不关电视?”瑞手忙脚乱地过去关掉,扯了张纸把鼻涕擦干净。男人又笑了:“不过我猜她已经知道了。”男孩迷茫地想了想,有些生气地喊道:“那你还让我关!”

“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他耸了耸肩,随口糊弄着小孩儿,小孩儿好像真的被糊弄住了,在门那头嘀嘀咕咕,不过他也没心思去逗了。古瑞德看见一道流光刺破黑夜从雨帘中来,他撑开伞,走到驾驶位的门边。

“古瑞德·阿特兰蒂斯。初次见面,埃达斯医生。”

“瑞让你进门了?”

“不,你的孩子很执着。”他说,此时臭名昭著的黑市医生站在了他的伞下。他趁着她开关门的空当眯着眼睛打量着车内,略有些失望地移开视线,“所以我们采取了一些折中的办法。”

“你是来看病的?”

“是的。”古瑞德说,他收了伞,挺拔地站立在屋檐下,他的肩膀微微湿了一些,察觉到埃达斯的视线在这里流转了一会儿,他微笑道,“我应该带一把大一些的伞的。”

“你本来不用走下来的。说吧,什么病?”

“要是我自己能判断的话,也许就不需要医生了。”

“那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他们治不好再来找我。你能找到我,应该也知道规矩。好心奉劝一句,别花冤枉钱。”

“那我更应该来这里。”古瑞德说,“谢谢提醒,好心的医生,或许现在我能得到进去的殊荣?你知道,站了这么久,我觉得我病得更严重了。”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他终于进入了这间屋子。他看着墙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孩童的大作,也终于见到了他短暂的雇主。那小孩有着一双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睛,这也许就是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没有终止的原因。他只能在男孩前言不搭后语之中见缝插针打断他们无限循环着的对话:“但是,要说危险,我想你们这里应该升级一下安保。”

“所以你现在出去?”赫雅拍了拍男孩的背,打发他去洗漱,“你是来干什么的?”

两层楼……一楼有四个房间……古瑞德被问得一愣,停下了扫视,笑道:“除了治病,我还能来做什么呢?”

“这不就对了。”她说,“所以很安全。”

很天真。古瑞德想,但也许只是有足够的资本,又或者她就是始作俑者:“最近这座城市有很重的血腥味。”除了那些滑稽的儿童画,没有生活气息……结合那孩子的动向,一楼应该只是开展医疗活动的地方。

“描述下你的症状。”

“我的黑眼圈最近变重了。”古瑞德开了个玩笑,看着对面的医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奈和生气,甚至打算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他继续打量这一间诊断室,简洁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消毒水味,“我的精神很糟糕,嗯,失眠,噩梦。”

“也许你可以花二位数的价钱在药店买上一盒安眠补脑液,再花三位数购买一盒眼霜。至多用四五位数请教一位心理咨询师。”医生合上笔盖,下了诊断,“而不是在我这里用七八位数仅仅买到同样的结果,我最多附赠你一次脑部CT。”

“外面的雨很大,如果可以,我希望还能附赠借住一夜。”他似笑非笑,“也许今晚我会睡得不错。”

赫雅·埃达斯,著名的黑市医生,此刻深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播出了三个数字对他示意。古瑞德·阿特兰蒂斯,说着下一秒就会被抓去拘留的话的危险人物,冲她点了点头:“请。”

黑市医生向警局按下了拨号键,古瑞德勾了勾唇,把蓝黑色的证件拍在桌面上,他说:“这个案子我受理了。”他把折叠的证件揭开,露出内页的警徽和他的身份信息,“重新认识一下,米德加尔特刑侦科顾问,古瑞德·阿特兰蒂斯。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在接二连三的电话间隙,新上任的莱格警员终于有机会喝了口水。米德加尔特的夜晚唱着挽歌,魔鬼游荡的土地无人安睡。第四位死者已经被发现,这一次被整齐分割的尸体拼接后眼球和心脏不知去向。

爱德华警督踩着雨点的节拍走进了漆黑的深夜,他挥了挥手终于带来了这些天的第一个好消息,他说,白狼已经回到了米德加尔特,黎明后将与他们会面。莱格警员的困意一扫而光,他知道白狼的名字意味着乌云终将消散。他不禁挺直了脊背,期盼着遥遥无期的天亮。

又是一个电话被接通,警员这一次不再强打着精神:“这里是米德加尔特警察厅,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你好,我遇见一位流氓,正在冒充你们的顾问,”警员听见听筒那边还有模糊的另一个声音,女士很快冷静地附上了地址,她说,“请尽快过来。”“接下来我来说……”警员终于听清男人的声音,随后电话被挂掉了。他有气无力地在靠椅上躺了一下,拖着长音说:“出警——”

不用等到黎明,米德加尔特警厅代表在今晚提前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神探。托瑞斯·莱格警员第一次与从警校时期就崇拜着的偶像会晤,后者正黑着脸被铐在栏杆上。

“埃达斯医生,”白狼顾问说,他的鼻尖还因为被麻醉喷雾的突然袭击而发着红,“警察来了,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我在你身上没找到钥匙。”埃达斯摊了摊手,向他微笑。郁闷的神探从衣袋里找出手铐的钥匙,给自己解了锁。他活动了下手腕,决定不再坐实自己被扣上的流氓帽子,转头去看还在保持着震撼表情发呆的红发警员。

“我的证件,快验真伪吧。”古瑞德把警官证扔进警员怀里。后者像是摸着烫手山芋一样慌手慌脚,半天也没有打开,古瑞德又出声道,“麻烦你了,请向这位女士给我一个清白。”红发年轻人终于打开了它,他的目光反反复复游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吗?”古瑞德问。

“女士,我现在以涉嫌袭警的罪名逮捕你。”警员转头看向一旁抱臂围观的赫雅。古瑞德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上道,又担心这女人的辩护语出惊人,出言扯了个慌:“是我自己这样做的,你知道的,漆黑深夜的陌生来访者很难打消一位女士的顾虑。——你叫什么?”

“报告白狼阁下,”他察觉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松了一大口气,眼睛亮了亮,“我叫托瑞斯·莱格。”

“好,莱格警员。”他瞄了眼年轻人肩头的警衔,拿出档案袋递给他,以免他百忙之中白跑一趟,“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资料和一些笔记,先带回去看看吧。”他望了望天,“很快又要下雨了。”

“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他摇了摇头,笑了笑,“我再做些调查。”

“请您注意安全。”托瑞斯向他敬礼。白狼顾问指了指皱着眉的赫雅,打趣道:“这位女士会好好保护我的。”他看着警员驾驶着车辆扬长而去,倚靠在栏杆上回头看着他信口定下的保镖,“所以现在可以谈合作了吗?”女士摇了摇头:“你能给我什么?”

“白狼的一个人情。”他钝笑了一声,“怎么?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嗯……比方说,行医资格证的失而复得,对我来说并不算困难。”

“谢谢,但我不需要。”

“那好吧,我检举你非法行医。”

“如果你能找到证据的话,请吧。”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会走到那一步。——瑞快上小学了吧?你想送他去阿斯嘉特吗?”古瑞德眯了眯眼睛,“我有办法。”

赫雅狠狠关上了门,把这位挂名警官挡在门外。古瑞德冲猫眼扯了个笑,也不管医生能不能看见:“我会再联系你的。”他转过身,撑起了伞,走入连绵的阴雨之中。未来可能的合作者还在他的嫌疑人名单上置着顶,他今日因她而备受摧残的鼻子在故乡的雨季中为他带来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作为她给的见面礼。

他重新回到了多日未归的公寓,已经有人整理过了。古瑞德知道是他那位一丝不苟的父亲的安排。他在米德加尔特另有住处,只是回来的第一夜需要来这里打个卡,向老狼的眼线证明自己依然活得很好,没有残肢断腿。他又看了会儿卷宗,才起了休憩的打算。

翌日他与一场暴雨如约而至,长柄伞把水滴洒在警厅的门外。古瑞德推开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刚换班准备去休息室小睡一会儿的年轻警员的惊呼:“白狼阁下,您应该让我们来接您的!”

“没关系。”他说,“看得怎么样?”托瑞斯想起昨天的档案袋:“爱德华长官带人在跟进,我去找他。——伞我帮您挂在这里。”白狼点了点头。门被推开,伴随着笑声的是他不请自来的老朋友,曼德斯·爱德华警督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哟,这年头是哪个老头不用折叠伞啊?”

“我很高兴你还能开得出玩笑。”古瑞德说,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我让找的那几个案子找到了吗?”

“啊?”警督皱了皱眉,“什么案子?”

白狼叹了口气:“那我知道你们的办事效率是怎么回事了。——在我给的资料的一百八十三页,我列举了可参考的案件。你要是把上学那会儿躲避老师偷偷抽烟的半分功力用在破案上,我想米德加尔特场的破案率还得翻一番。”

“我们最新报告里的破案率可是有百分之七十五,翻一番可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了。”曼德斯笑了笑,习惯性地抬了一下手,没能摸到烟卷,只能遗憾地拍了下嘴角。

“真的吗?莱格?”古瑞德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警员,后者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报告道:“白狼阁下,得益于去年治安良好,我们的破案率是百分之七十三!”

古瑞德挑眉看了看老友,警督揉了揉眼睛:“唉,这不是差不多吗?好吧,顾问阁下,看在我通宵了一夜连数字都记不清的份上,放我出去抽支烟冷静一下?”

“那你得多牺牲些睡眠时间了,老规矩,烟味散了才准进。”白狼笑着摇头,又把似乎并不想离开的警员劝去睡觉,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的停尸间。古瑞德知道法医们做这人体拼图已经疲倦,尸检报告上也已经尽可能的完善,便拿了钥匙,让他们扯几张行军床休息了。

他在鼻子下方抹了药膏,即便如此,扯开一张裹尸布后恶臭还是没能放过他。如报告一样,面部被损毁,也导致了确认身份的难度。凶手以专业的手法拿走了一到二副器官,将他们装入编织袋沉入了河道,河水总是会带走太多的痕迹,也会为凶手挣得时间。

但是有一个疑点。既然已经分尸,为什么还要将属于同一具尸体的尸块装在一起?时间不足?或者是觉得抛尸的动作过于引人注目?但是扔一个编织袋也足够吸引人了。白狼又检查了一会儿,确认了没有过多的线索,皱了皱眉毛。鉴定结果表示面部损伤和切割都是在死后进行的,而死者的身上几乎没有别的外伤……三位男性一位女性,毫无挣扎之力?他眯了眯眼睛,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自己也被那小瓶子给轻易地放倒。


古瑞德如释重负地扯下乳胶手套和实验服,在水龙头下打着洗涤剂猛冲了好一会儿擦净后才换上自己的皮革手套。他下楼的时候曼德斯还没吸完他的那支烟,透过玻璃墙能看见警督把自己大大的个子缩在小小的屋檐下,仰着头看着天,显得可怜而又憋屈。古瑞德敲了敲玻璃,警督举步维艰地转过头:“大侦探,有线索了?”

“编织袋在物证室吧?”他问,“不打算扩建一下警局,至少有个体面的屋檐?”

“这街道连车都不好错,还扩建呢。”警督抱怨道,“八百年前就向上面提议迁址了,每次高峰期要出个警都得骑摩托。你看托瑞斯,那小子骨折了三次才学会。”

“唉,还真是真可怜。——物证室的钥匙?”

他又去翻了一遍物证,在会议室独自对着河道地图看了许久。查资料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点开了通讯记录,将最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

“你好,请问你是?”他听见医生冷淡而又礼貌的声音。

“你好,埃达斯医生,”古瑞德把声音扯上笑意,“很高兴我还能打通你的号码。你现在忙吗?”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悠闲的,警官。”冷淡的冰面似乎要有火光冒出,“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就再见吧。”

“下午一起去维穆尔河转转?不辜负今夜在这个雨季里难得的好天气。”他用马克笔在白板的简易图上圈了个点,“你的晚餐安排好了吗?”他听见听筒那边有小孩子在吵吵嚷嚷,于是又补充道,“替我向瑞问好。如果他要来的话,我会带礼物的。”

“礼物!”他听见男孩在高呼,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扯得更开,“赫雅,我想出去玩!”“就这么说定了。”男人说,“时间和地点稍后见短信。”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迅速挂断了电话,把在手里转着的笔拍在桌子上,轻笑了起来。

“你无处可逃了。”

维穆尔河沐浴在夕阳之下,男人站在桥上,眺望着流动的黄金。铁制的栏杆被烤热,上面小小的坑洞转化成一个个小小的太阳。他紧抿着唇,眉头拧在一起。脚下昏暗的桥洞里涂满了混乱疯狂的涂鸦,醉酒的,叛逆的,各色各样的人留下的字迹。他开了手电,用军刀划过墙面,落下的灰差点呛着自己。草丛里的金色植物此消彼长,层层叠叠,用生生不息掩盖着糟糕的土地。男人等待着,没有雨的预兆,他却依然带了把伞。

医生如约而至。

他依旧背对着她,把手里的小刀收好:“很漂亮的风景,不是吗?”他没指望得到回答,自顾自地转过身,顺势半跪着把他从东大陆带回来的包装精美的零食递给小孩子,“晚上好,瑞,这是说好的礼物。但是不要一次吃太多,小心虫吃掉你的牙齿。”

“巧克力!”瑞惊喜地嚷道。

“有很多,可以与你的监护人一起吃。”他笑着说,站起身来看着赫雅。医生从孩子手里抽走别有用心的礼物:“白狼警官到底想要做什么?”

“知道吗?”他挑起眉,“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会有故事发生。”

“故事有太多种。”

“那我希望是好的那种。”他说,“还有,虽然拥有警官证,但我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警官,我比他们拥有更多的自由。所以,你可以换个称呼。”他一边说,一边向桥下走。瑞很少有机会出来逛,牵着赫雅的手东张西望着。古瑞德又说:“知道吗,埃达斯医生,就在这条漂亮的河里,我们捞出了好几个人。”

“这里很偏僻。”她说,“很适合与这个世界告别。”

“不,我想他们之中的很多并不想离开。”古瑞德说,他看着瑞追着蝴蝶向前跑,“第一个人是一位数学家,他的最后一篇日记还记载着他刚有了思路的世界难题。第二个人是一名游泳运动员,他刚刚订婚。”他停下脚步,“然后他们被发现在这里,支离破碎。讽刺的是,数学家失去了他的大脑,运动员失去了他的肺。”

“我深表遗憾。”医生一顿,说道,“但我并不能帮上忙,我想米德加尔特警厅的法医比我可专业许多。”

“但是——你知道最有趣的点在哪里吗?医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你大学一年级时所修学的微积分三?”

赫雅沉默了三十秒,古瑞德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她的唇终于动了:“他是一位很专业的教授。”

男人继续平静地说:“还有一个坏消息,那位运动员,在高中时期,是和你一个年级的游泳队队长。”

“——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希望他的未婚妻不要太难过。”她说,“如果你是因此怀疑我的话,实话说,我会感到有些失望。顾问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米德加尔特不算大,两个人的共同关系网太容易圈入过多的巧合。”

“所以我现在并不怀疑你。”古瑞德说,“我相信我的直觉,也希望它值得我信任。这不是一个小案子。埃达斯,请原谅,在查案的过程中我有翻看你的资料。我想,一位医生,一位愿意冒着违背规则,乃至于永远不能拥有执照的风险,也要救回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婴孩的医生,不会希望看着从地狱逃出的恶鬼继续行走在大地之上。”

“瑞,从未被抛弃。”

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最为真情实意的一个笑容:“是的,埃达斯,他是你的孩子。比这个世界上绝大数人都要幸运的孩子。所以,合作吗?也许是为了我们共同的追求。”他没有得到回复,古瑞德看见瑞前方不远处河岸边的草丛里不可言状的一幕,而男孩的注意力被蝴蝶完全吸引,视线也被疯长的植物所遮挡。他和赫雅几乎同时喊出了孩子的名字。

男孩迷茫地转过身看着他们,蝴蝶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向着草丛深处去了。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追随他的玩伴过去,男人已经横在了他的身前。“瑞,听话,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赫雅紧随其后,男孩不解地乖乖照做。“怎么了?赫雅。”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没多说,只是面对面把他抱起来,让他背对着流淌的长河。用眼神询问后,古瑞德退开一步,让她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抱歉。”古瑞德在拨打电话的空隙说,“埃达斯,你先带着瑞回家。接下来我来处理。悲伤以外,这也意味着线索更多。”他说,“改日再约吧。也许下一次不应该带着孩子。对了,伞你拿着,今晚也许会下雨。”电话被接通了,古瑞德向警局描述着现场的情况,赫雅向他点了点头,又附耳对瑞说了几句话,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向她挥了挥手,她犹豫了一下,也挥着手回应了他。


警报声一直响,红蓝相间的灯光在脸上乱晃,惊起停驻在死者面颊上的蝴蝶。警官迅速封锁现场并对其拍照,神探抱着手臂站立在一旁。

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死者的面部得到了保留,只是额头上用鲜血画了一个诡秘的符号。穿着黑袍的她笑得平静安详,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在死者的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找到了黑耀石,月光石,海蓝宝,紫萤石各一颗,完成了初步的观察后警员们小心翼翼移开了尸体送至法医处。

“与宗教有关,不排除掩人耳目的可能。”古瑞德说,“暂时还无法判断是否和之前案子是同一个人作案。”他的瞳孔猛地紧缩,想起了桥洞里见过同样的怪诞符号,“紫雾降临,黄昏将至……”

“什么?”警督问。

他摇了摇头,沉沉叹了口气:“两个关键字,紫雾,黄昏。”他继续勘探现场,法医温斯的汇报也从对讲里传来,死者是一名孕妇,而肚子里大概六个月的孩子已经被取走了,失去这个胚胎时她还活着。“坦白讲,至少我无法达到凶手的水平。”法医说,“缝合的时候死者还活着。”警察们长久地沉默着,直到顾问向安详睡着的女人敬了个礼,众人很快也自发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古瑞德长久地坐在警厅之中,听着年轻人站在白板前讲着他们对案情的分析。十五分钟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她的丈夫站在那小小屋檐下抽着一支接一支的烟,她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法医小姐正在轻声安慰着她。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起案子和前几起案子有所联系,只是并没有太多证据能够证明。假如以此为线索分析,又一次印证了这点,高超的医术。这也是起初他会找上赫雅·埃达斯的原因。

中场休息,兜里的手机拼命振动着,他看了眼来电信息,破天荒的是他下午刚存的那位冷冰冰的联系人。“你好,埃达斯医生。”

“没什么事,瑞扯着我让我给你回个电话。”听筒那边有些杂音,他猜想她正在换鞋,“我们到家了。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我很高兴。”他说,人们又开始陆陆续续地走进会议室,“我会抽时间去拿的。只是——现在会议缠身,我得走了。”

“那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祝你好梦,医生。”他听见那边已经挂断,熄了手机放入了口袋,转身走入了会议室。

顾问整理了一遍思路,随后由警督宣布了散会。死者的家属比起刚才平静了一些。温斯为亡者的母亲披上毛毯,她依旧擦拭着眼泪。丈夫颓丧地坐在靠椅上,没有再抽烟,眼睛里如一潭死水。

“知道吗,警官。”他说,“那一天,我应该去接她的,但是我没有。我多揽些活儿……再多加班一会儿,我能多挣点钱……我们马上就要成为父母了,我们应该攒点钱……可是,可是我不加班又该怎么办?”他哽咽着,死水开始抽动,“警官,我应该去接她的,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接她……我不能不去……”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然而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小警员向他发誓,“先生,我保证。”男人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可能正哽着嗓子,如果一说话,一些东西就会决堤。

侦探在洗手间遇见了红发警员,年轻人正冲着镜子挥舞拳头,最终没有打上去。他又洗了一把脸,水顺着脖子一滴一滴落下,像是外面连绵不断的阴雨。他安慰了警员几句,青年只是红着眼。

“长官。”托瑞斯说,“我知道正是因为罪恶存在才有了我们,我们随时会为此牺牲。只是,为什么会存在不必要的死亡呢?”

古瑞德拍了拍他的肩,通过镜子看着他。“我们并不能救所有人。”他说,其实他知道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没有无意义的死亡,他们皆是英雄。不要辜负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线索——你好一些了吗,莱格?”

垂着头的年轻人很快咬了咬牙,语气坚定:“顾问,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好。”顾问又拍了一次他的肩膀,“会的,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爱德华警督接了个电话,颇为头疼地仰在沙发,向一旁看着资料的古瑞德抱怨道:“上头下了死命令,让我们尽快找出凶手来——而且总统之后会有一次公开演讲,还要抽调警力过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呐。”

“最近一些地区不太平静,也是时候树立威信了。”古瑞德又翻过一页,“不过这样加斯总统也会冒着风险。”

“算了吧,我看要是早点安监控,哪来的这么多事?”警督揉了揉眉心,“自由自由,没有安全哪来的自由。科技都这么发达了,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这不就犯罪的天堂?”

“这是一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顾问长叹口气,“等待吧,耐心些,总会有好消息的。”他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他瞄了一眼,笑了,“你瞧,这不就来了?”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接个电话。”

“阿特兰蒂斯先生,关于死者额上的那枚符号,我这里找到了一些文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埃达斯女士,”他莫名被这个一板一眼的称呼逗笑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不起——不过,我很荣幸你听从了我的建议,但你其实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的。埃达斯,你会采纳的,对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平复心情:“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医生的工作量这么大了。”

“那可不一样。”他说,“好吧,不开玩笑了。请讲吧,关于那个符号。”

“事实上,它来自一种几近失传的神话体系,你可以称之为’圣柜文明’。”她说,“你的邮箱是多少?我将资料发给你。”

“这个不急。”他切屏编辑短信,挑起眉毛,“我现在更想知道埃达斯医生是从哪里得知这种罕为人知的偏门神话的,你明白,客观上我依然需要保持对你的怀疑,毕竟啊,有一些凶手,特别喜欢和警官玩心理博弈——好了,你可以在短信中查看我的工作和私用邮箱了。”

“……你还真是公私分明。”她说,“好吧,我也解释一下。神通广大的你也可以去查询一下我本科时期时的课表,有一门叫《宗教与医学发展漫谈》的选修课,当时我们的小组作业所写的就是圣柜文明。”

“我要你的组员名单。还有,为什么会选中这个题目?”

“演示文稿里有我们的名字和学号。至于选题……好像是一个同学提出的……他的名字是……霍伊?如果你对圣柜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他,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只是,他好像休学了一年,之后我便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的联系方式可能还需要你自己找。”


“晚上好,霍伊先生。”无人问津的门终于等来了一位身姿挺拔的客人。冷门宗教爱好者住在快要被荒废的老城区,掉了漆的墙上有着过了不知几代的顽童留下的斑驳色块,和门内的主人微妙地相互呼应着。

男人听见沙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什么事?”

“你好,”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古瑞德·阿特兰蒂斯,是一名侦探。”

“现在侦探也干上门推销了?”受访者说,“我可什么也不能给你。”

“破案有时候可能只是为了乐趣。”侦探说,“就像你研究圣柜一样?”

那边很久没有动静,直到他听见生锈的门把手被转动,宗教爱好者在开门前警告道:“希望你有足够的胆量不被吓到。”

随后古瑞德见到了一张脸。深深浅浅的疤痕使他的面颊像是扭曲的蛆虫的聚集。只有一对眼睛干巴巴地嵌在虫堆里,眼球在阴影之下转动着,像是在无力的挣扎。此刻,被一场事故毁了整个人生的霍伊·基正用这对窟窿死死地盯着侦探,盯着眼前这位至少在外表上无可挑剔的英俊男人。侦探笑了笑,带着眸子里两轮金色太阳走入了阴云密布的老宅。

电灯不算亮,也没有开窗,黑暗把古瑞德笼罩在里面。他下意识把手放入大衣,碰了碰被藏在下面的腋下枪袋。这时他又想起赫雅来,那晚她没有动他的枪,只是非常礼貌地只是用他的手铐告诉他什么叫作茧自缚,现在不知这小物件在她家外面的栏杆上待的可好?

舌苔上的含片也是她给他的。这让他不会在麻醉喷雾上吃两次亏。赫雅说:“古瑞德,其实你没有必亲自去拜访每一位嫌疑人。”“谢谢你的关心,”古瑞德回复道,“以及,埃达斯医生果然从善如流,叫了我的名字。”他笑笑,“这就是体制外的好处,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来。”

现在,他保持自己处在霍伊的身后,皱着眉在杂乱的沙发上寻了块空地,纠结着坐下。霍伊为他泡了杯茶,古瑞德端起来做了做样子,没有喝下的打算。

“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圣柜的问题。”侦探开门见山,“紫雾是什么?黄昏是什么?”

“黄昏是末日,紫雾是手段。”霍伊拿起那杯茶,饮了一口,“这是杯好茶,可惜你似乎并不喜欢。”

“十分抱歉,我应该早一些告诉你我不喝茶的。”古瑞德整理着手套,看着茶几上摆放着的杂乱无章的书籍,他继续趁着与霍伊交流的机会打量四周。在古瑞德抬眸的瞬间,一个小瓶子对准了他的鼻腔,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眩晕感没有袭来,但他还是闭上眼睛,手埋进口袋里,假摔了过去。

“完美的躯体……”古瑞德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喃喃道,“送上门的羔羊,仪式的最后一步……很快,我就能获得新生了……非常感谢你,阿特兰蒂斯侦探。”

不,你应该感谢你的同窗赫雅·埃达斯女士。侦探想。他被翻了个面,光把眼皮内侧映成浅红色,古瑞德安静地调整着呼吸,像昏迷的人一样保持着肌肉的松弛。

男人听见木制物之间的摩擦声,浓郁的血腥味渗过地板。这段时间他们又找出了两具尸体,凶手很小心,但依然暴露了太多信息。侦探对他的手法早已铭记在心,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应该警惕的时候。他的身躯被拖拽着,经过了一个向下的缓坡。他想起那位年轻的警员视死如归的眼神,莱格说,顾问阁下,让我成为诱饵吧。顾问只是笑着摇头,他说,莱格,这不是必要的死亡。我有很多不符合你们规章制度的法子活下来。

他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又有什么东西被关上了。他依然没有睁眼,越来越刺鼻的气味冲击着他的鼻腔。他把一次剧烈的咳嗽生生止在胸腔之内。他听见液体滴在耳旁。古瑞德开始想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起他为了离开父亲的异国旅行。有个漆黑的夜晚,他在海上漂泊,狂风呼啸,乌云肆掠,无尽的黑夜中连月亮也没有。这时他看见了一束微弱的光,闪动着。他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发现这不是梦。

一座灯塔。

古瑞德睁开了眼,他迅速拔出手枪对准了面前的罪犯。霍伊·基对侦探的清醒瞪大了眼睛,后者并不想为他解释,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侦探的右手依然稳稳端着枪,他的左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小白瓶,他轻轻按了下去,一道喷雾一跃而出,那双眼睛快要从伤痕累累的眼眶中坠出——罪犯竟然瞪着眼睛陷入了昏迷之中。

“还是埃达斯的配方厉害啊。”古瑞德感叹道,手枪依然对准着霍伊。他看向四周,地上用鲜血画了个巨大法阵,正中心是那个半成形的婴儿。侦探强忍着恶心,继续看去。一道直线横贯整个图案,穿过圆心的祭品,在四分之一与四分之三处分别留下了两处空白,侦探想,也许这里分别会伫立自己和这个罪犯。而最外层的圆周被等分成七份,摆放着霍伊从七个人身上取下的器官。

他后退了半步,让自己离这个团血腥味更远一些。他依然紧握着手枪,准心里依然放着凶手的脑袋。他用另一只手按开了对讲,低声道:“成功了,进来吧。”

很快传来破门的声音,警察们鱼贯而入。古瑞德按照记忆通过对讲指挥着他们找到霍伊的地下室,当凶犯完全被枪口包围后,警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后续的处理,侦探才终于喘息片刻。他向赫雅·埃达斯这位大功臣报了个平安,又说:“医生,你愿意来我们——你想与我,我们两人,召开一场庆功宴吗?当然,我也很欢迎瑞一起。”

“你听起来很高兴。”医生说,“为了不扫你这份兴,我会来的。”

“我的希望没有落空,”古瑞德说,“谢谢你,埃达斯,给这个故事一个好结局。”

“所以你的故事指的是这个?”

“不然呢?那时你可是我的嫌疑人之一,我还等着将你逮捕归案呢。”他轻声笑起来,看着金色的光芒从乌云的裂痕中洒出,“老掉牙的正义战胜邪恶,穷凶极恶的凶手落入法网,但这确实是对已成现状的现实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怎么,埃达斯女士还期待着别的故事吗?”

“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了。”埃达斯移开话题,“希望这个故事没有续集。”

他一边和赫雅闲聊,一边看着霍伊·基被押送到警车上,他想,无愧于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地搜集调查,整个米德加尔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审讯就交给你们了?”顾问对警督说,“我回去补个觉。”侦探转身,哼着歌走入阳光之下。


他听见背后的枪声。

他醒了。

他发现自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父亲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他想,上一次见父亲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这么显老。他知道,父亲是真正的老了,也许之前只是因为他的精神气,所以看起来还很年轻。

老狼的生命现在被一根管道维系着,白狼通过呼吸面罩直观地看见父亲微弱的呼吸,他睡得不安稳,也许不能叫睡,他是在昏迷。印象中父亲的发色有这么浅吗?还是自己太久太久没能这样好好地见过他了?他看着父亲插着针管的手,深色的血管在皮肤表面突出,一滴一滴一滴一滴……点滴滴入老狼的身体。古瑞德想起幼时这双手曾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又想起两天前这双手沾着鲜血摩挲着他的脸颊。父亲虚弱地笑着,说:“已经做得很好了,古瑞德。”

他说:“再坚持一会儿,父亲。”

“孩子,不要去医院。”父亲摇着头,“那帮人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二十年了,我注定会倒下,他们布置好了一切等着我和我的同行者自投罗网。孩子,扔下我,离开吧,你现在还不能卷进来。相信帕克斯,他会处理好后事,只是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父亲,我有办法。”儿子继续为他急救。

父亲长长地叹息:“孩子,直到今天了,你还是要这么生疏吗?”

“爸爸。”儿子垂下头,“血止住了,我很快带您去看医生,您会没事的。”

“服从命令,古瑞德。”

“我是在通知您,父亲。”他整理好口罩,戴上墨镜,再次将父亲背在背上,“是您这样说的,现在您是我爸,而非我的长官。”

“好吧,”老狼再次叹了口气,“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如果有人跟踪,立即独自离开,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侦探还是成功带着伤员来到了郊区,拉响了门铃。医生吃惊地看着他,他说:“埃达斯,这是我的父亲。他中弹了。我不希望把你也牵涉进来,现在,你还来得及把我们拒之门外。”医生说:“我不会见死不救。进来吧。”

“谢谢你,埃达斯。”古瑞德说,他发着誓,“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使你远离危险。”赫雅没说话,用眼神示意门外的栏杆,手铐依然挂在那里。白狼跟着笑了,他再次向医生重申了此事的风险,也再次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他扶着已经昏迷的父亲走进手术室,医生说:“抱歉,不过你最好不要坐在沙发上。隔壁还有一间病房,你过去等我——或者你自己能处理,工具自取。”

他这时才发现身上的血不全是父亲的,原来他自己也受了伤。好在只是子弹的擦伤。他谨遵医嘱,用酒精消毒胳膊上的伤口。疼痛让他冷静下来,开始漫长的等待。他打开了电视,新闻报道着加斯·阿特兰蒂斯总统在公开演讲上遇袭,被不法分子劫走,下落不明,现在重金悬赏相关线索。他的电话被打响,是警局在请他帮忙寻找总统,他敷衍了事,说自己会尽力调查,有线索会给予回复。

“他还好吗?”他抬头看推门进来的赫雅。

“避开了心脏,命中的是肺部。至少能能活下来,只是需要做好一辈子带着呼吸机的准备。”她一边说,一边接替了古瑞德的任务为他做着伤口处理,“令尊运气不错,这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找了个糟糕的执行者。”

“因为被瞄准的不是他。”古瑞德说,“我没猜错的话,是对帕克斯·密米尔院士的围剿——我记得他是你的老师。”

“老师怎么样?”

“暂时安全。”他瞥了眼桌面上的手机,“警局有联络过我,让我帮忙调查总统的下落,据他们所给的信息来看,枪手只带了两枚子弹,一枚你刚刚见过了,另一枚被他送进了自己的大脑。一个死士,只有一枪和一个机会,没打算留下任何线索。”

“但是让你调查的是总统的下落,不是吗?”医生说,“至少这个,对你没有难度。”

“埃达斯,”古瑞德看向窗外,“你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向你提起过霍伊·基的审判吗?霍伊说,这只是个开始,黄昏终会降临。”

“你认为这也是霍伊·基事件的后续?”

“我想现在更应该把霍伊·基事件称为它的前传。你比我更清楚,穆斯贝尔大瘟疫。”古瑞德回忆道,“是你的导师攻克了这个难题,对吧?而据我所知,这场‘瘟疫’——诱因和一种紫色的雾脱不了干系。”

“你不会也信了‘圣柜教’吧?侦探。”赫雅说,“发生那场灾难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只是有发过邮件询问过老师相关情况。我可以告诉你,紫雾是生态危机导致的,有科学依据,否则老师也不能解决。你想详细了解的话,我稍后找文献给你。”

“我不信教,”古瑞德笑了笑,“但是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而是想相信的人信不信。”

“……你的意思是,教徒认为帕克斯·密米尔院士阻止了紫雾扩散,从而影响了黄昏、他们的神降临。”赫雅思索道,摇了摇头,“所以老师成为了他们神降的阻力——可是这也太荒唐了?”

“宗教有时候只是一种手段。”古瑞德说,“这只是一个猜测。说实话,我也觉得联想的有些过头了。”

“你知道就好。”

“放心吧,猜测仅猜测。”男人说,“还有,你真的做好准备牵涉进这件事了吗?它也许比你我想的更为复杂。”

“等你的父亲醒来再说吧。”赫雅说,“他可能比你更清楚谁会杀他或者杀他的好友,比起在这里坐而论道,我想你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但你现在还不能出发,我需要去接放月假的瑞,你也不希望你的父亲独自呆在这里吧?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但你现在还不能出发,我需要去接放月假的瑞,你也不希望你的父亲独自呆在这里吧?还有,我这里没有合适你的衣服,你现在这身穿出去可能会直接被抓捕。”

“那麻烦你了。埃达斯,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要是你出了事,我这单岂不是血本无归?”

“有的时候还是需要放弃沉没成本。”

“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放弃。”

“如果有那么一天——毕竟,我一直希望我们的故事对你来说有个好结局,埃达斯,必要的时候,与我们划清界限——”他说,“快去接瑞吧,小家伙一个月没回家,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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